100年友愛徵文-酒鬼放電影

100年友愛徵文-酒鬼放電影

2011-10-10

母親從部落捎來電話,告訴我部落有人離世了!離世的是常常把我的名字搞錯的酒鬼叔叔—打棍。打棍不高,頂著一頭蓬鬆的捲髮、蓄著鬍渣,一付不修邊幅的樣子,雖然他在夜晚、在假日常常因飲酒的關係而眼神矇矓、腳步不穩,但週一到週六的白天,就好像他的上工日,早出晚歸、打卡般的準時去田裡工作。打棍一點都不小氣,他是個很願意分享的人。只要聽到我回部落,他一定又開始沿路喊錯我的名字,叫我去他家拿菜;如果同學跟著我到部落,他會特地去砍兩籠的高麗菜讓我們帶到山下;更有幾次,他親自抱著他養的土雞、火雞來找我們,說要殺了給我們吃,嚇得我平地來的同學花容失色馬上跳開….。打棍的逝世再度為部落因肝硬化而死亡的人數又添上一筆新的紀錄。

部落愛喝酒嗎?其實不然!傳統文化的社會裡面,酒是在特別的日子才會釀造,而且也總是在祭典中取用。但現在的酒取得的太容易,再加上熱情又愛分享的個性,每當有節日慶祝時,大家很容易醉成一圈,但他們身上又好像裝有導航和定時鬧鐘之類的,總是可以閉著眼睛找到回家的路,第二天一大清早太陽都還沒來得及曬進部落,就已經聽到家家戶戶的野狼蓄勢待發的引擎聲,還不時聽見村人用泰雅母語打招呼、互道家常,這是部落裡每天最熱鬧的時段之一,當然也包括前一天醉倒的那幾個。

部落的生活很單純,下了工總喜歡聚在一起,大家熱鬧熱鬧,就像文明入侵部落以前,祖先圍著升起的火,講述神話故事、英勇事蹟、吟唱一首又一首的古調。小時候,我喜歡跟著大人圍著爐火,雖然他們講的打獵內容、部落大小八卦我完全插不上嘴,但我喜歡這種溫暖的色調,爐火上永遠有吃不完的食物,或許是烤著新鮮的山肉、也許是一鍋熱湯,爐子下也總有不規則散落著的烤地瓜…,大人們永遠口沫橫飛的談笑著,孩子們則是取著溫暖的爐火,津津有味的吃著滿滿的食物。

部落是個大家族,個人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沒錢請工人來田裡工作,沒關係,大家就用換工的方式,今天我幫你做、明天換你來幫我做,包括蓋房子也是。三十多年前是部落最後一次的大遷徙,一百多戶一家一戶陸續搬遷,大家輪流互相幫忙蓋忙子,前前後後歷時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完成;搬家除了搬家俱之外,還得拆房子,把可以用的房子外殼的木材搬到新部落重新再搭建。從小到大我也常看到父母親拿著從田裡帶來的菜,去給親戚或是比較弱勢的老人家分享;我也會發現我們家門口擺放著其他的菜類,就這樣,你來我往,乍看之下村裡很像在玩交換禮物的遊戲呢,大家照顧著彼此,就像照顧家人一樣。

最近回部落,夜裡隔著門聽到低沉的重低音頻率隱隱約約的傳進房子裡面來,踩著拖鞋往外衝,這時才發現有人在看露天電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假日愛喝酒的年輕人愛上看電影這件事。只見部落一塊空地上垂掛著白色的布幕,二手單槍投影機,以及幾個喇叭簡單拼湊成的音響,這裡採免費自由入場,不管誰加進來,必定都會得到很好的招待。看電影的時後,年輕人會將烤好的肉一盤一盤的傳過來,熱騰騰的湯也放好在架上,等著人們自由取用,場內沒有人亂走動,也沒有人大聲喧嘩,若有問題也只是低聲交頭接耳,深怕影響了其他人看電影的興致,原來在部落電影禮儀這件事不用這麼刻意喔。不管是年輕人、小孩、老人,或是頭暈暈剛喝了一點酒的人,此時彷彿一同掉入另外的世界裡。

部落的精神是分享和互助,在部落裡大家可以為了同樣的事情一起高興、一起難過,沒有人會被孤立。像打棍這樣的人,不了解的人會以為那是原住民愛喝酒的個性,但我卻認為,他比更多人更懂得分享。我喜歡回到部落大口大口的呼吸,部落生活雖然不如平地方便和舒適,但是樂天的性格倒是讓這個平靜的村莊散發知足和單純而幽靜的味道,人與人之間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友愛的故事在延展著,在每一次與人的互動中,也都是深刻而令人感動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