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不要說話，不要看電視，坐要有坐相…」

老爸當過職業軍人，很喜歡把軍中那一套用在家裡。從小，我們兄妹都很怕老爸，有時候，我們想把學校有趣的事跟他說，最後只會得到他一頓訓斥，久而久之，我們有事寧願跟老媽說，也不要再熱臉貼冷屁股。

媽媽跟老爸是完全不同的人，溫柔又漂亮。每次媽媽帶我們去上學，同學都會問媽媽是不是明星，怎麼這麼漂亮？那時，我們心裡都覺得很驕傲。媽媽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名媛貴婦，有時候參加社團，常常都一堆人搶著來親近，還會被拱當幹部。相形之下，老爸往來的朋友，除了同事外，就是他一些老同學或軍中的同袍了。

老爸和媽媽有時候出去，大家開玩笑說看不出來是夫妻，以為是父女，通常這時老爸臉就會很臭，媽媽還要忙著安撫。但其實，這也不能怪大家，因為老爸和媽媽年紀相差近20歲，外表看起來當然就有差。

「媽！你當初怎會沒長眼睛嫁給老爸這麼兇又無趣的人呀？」

「哈！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我會嫁他，是因為他看起來很Man，很有責任感呀！」

「很有責任感，會嗎？」小時候，以為媽媽在開玩笑，長大我才看到老爸不為人知的一面。

老爸軍中退伍後，就到軍中學長開的工廠幫忙，工作算是很順利，從製造部門職員開始作，做了幾年就升作課長。但老爸升課長那天，卻也是爸媽離婚的那天。

其實早該有跡象，媽媽當上社團幹部之後，就越來越晚回家，常常還有陌生男子打電話來，但口才很好的媽媽，總會讓我們相信那只是朋友，一直到紙包不住火的那天。媽媽外遇其實我和妹妹都很難接受，但更難接受的是媽媽要我們跟爸爸，因為他的新家庭“不方便”接受我們。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家裡，少了媽媽就變得更死氣沉沉。但老爸離婚後，卻變了一個人，不再那麼嚴肅，還常常說很難笑的笑話給我們聽，我們只能跟著假裝陪笑，我們知道，他是想模仿媽媽，但可惜他嚴肅甚至嚴厲的形象已深植在心中，我們“被迫”必須和他生活也是很無奈的。

後來，老爸就很費心得扮演慈母的角色，他開始學煮飯做菜，剛開始做的實在難吃，但又不願意承認自己手藝差，只好說瓦斯爐壞了，所以到外面吃。好勝心強的他後來乾脆去報名烹飪班，有時候我們的晚餐，就是當天教的菜。老爸就這樣學了三個月，好像學出興趣，廚藝也就進步了。

媽媽的事，一直老爸心中的陰影，在家裡我們都不敢說到媽媽。從高中到大學，老爸也很少打罵，盡可能維持家裡的和諧。只有一次，老妹跨年比較晚回家就被老爸用棍子打：「現在幾點了？你一個女孩子玩到半夜三點才回家，像什麼樣子？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

老爸用棍子指著妹妹的頭罵半小時，打到後來老妹也受不了了：「你憑什麼管我們，你除了罵我們打我們，你還會什麼？你連媽管不住了，還有什麼資格管我們？」老妹說完就哭著回房間了。那時，我原想進房安慰被打的傷痕累累的老妹，卻聽到背後老大的啜泣聲。

堅強如鋼鐵、媽媽離開也未曾掉下眼淚的老爸，哭了！

老爸癱坐在地上，棍子滾落一旁，他摀者臉哭了起來。老實說，那時我嚇到了，從小到大我不曾看到高高在上的老爸哭泣，一時之間我也慌了，只好摟著老爸的肩安慰他。

「我沒有用，我連我老婆和小孩都管不好，我還能做什麼？」

「爸！不要這樣啦，妹妹他只是講氣話，她沒有這意思。」

「沒有的事，你妹說得對，我真的是一個沒用的父親，我跟你說，我好早以前就知道你媽外遇的事，但我不敢問你媽，因為我怕我問了我的家會保不住，我怕我留不住你媽，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沒用沒用呀！…」

老爸的肩在顫抖，而且還很柔軟，原來，老爸並沒有想像中堅強，他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原來，老爸他深深覺得愧對我們，沒有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那晚，老爸不再遠在天邊又不可侵犯，他只不過是一個無奈又無能為力的父親。

我把老爸的事告訴老妹，老妹也很驚訝！我們一直以為是老爸的個性趕走媽媽的，但這已不再重要，經過這件事，我們才了解老爸嚴厲外表下，脆弱的那一面。

後來，換我們開始講笑話或學校有趣的事給老爸聽，老爸也會哈哈大笑再跟我們亂扯一通，老爸開始學做我們的朋友，而且還學得很好。

我們出社會後，老爸也升做科長，儘管忙碌，但老爸還是跟我們約好每個月都要出外玩，有時候就只是逛逛百貨公司而已，他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2008年金融海嘯，老爸被裁員。愛面子的他怕我們擔心，每天還是穿制服準時去上班。我有幾次經過老爸公司附近公園，看他坐在那邊發呆，間接才知道他被裁員的事。

有一次，他上班後，我傳一個簡訊給他：「爸！沒有工作沒關係，你還有我們呀，我和老妹都會養你的。你辛苦30幾年了，就趁現在好好休息吧！」

堅強好勝的老爸又哭了，老妹還給他取個“愛哭鬼”的外號！

但我們，

好愛‧好愛‧好愛這個愛哭鬼喔！